如果說當前這個時候會成為日漸發展的全球化和貿易進程終結或明顯減緩的時刻，其原因不光在于關稅、“只買美國貨”的規定或是街頭抗議活動。我們還應當注意目前正在醞釀的全球金融系統規則的變化。

    世界貿易突然崩潰，全球化的支持者和反對者都始料未及。世界貿易組織(WHO)稱，經價格和匯率變化因素調整后的貿易量今年將下降9%，這是二戰以來最嚴重的縮減幅度。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預測更為悲觀。該組織預計，今年商品和服務貿易額將下降11%；美國、加拿大、歐洲、日本和亞洲一些出口強國等“發達經濟體”今年出口將下滑13.5%。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對出口的依賴程度更高，IMF預計這些國家的出口將下降6.4%，這與它們2007年出口增長9.5%、2008年增長6%的情況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經濟繁榮時期，貿易的增長速度遠遠高于全球需求的增長，而在不景氣的時候，貿易會比需求更快出現收縮，這種情況部分緣于全球供應網絡會在多個國家之間運送元件，從而重復放大貿易量。最近的貿易量下滑反映出全球需求的急劇下降，同時也反映出對進出口至關重要的貿易融資的縮減。但難以回答的問題在于：一旦世界經濟恢復增長，貿易恢復的程度和速度會是怎樣？IMF認為貿易不會迅速反彈：其預計2010年貿易量只比今年的蕭條水平高0.5%。

    人們傳統上認為，貿易面臨的一大挑戰來自心存不滿的工人，他們中有很多人并沒有享受多少經濟繁榮時期貿易增長所帶來的好處。他們將進口貿易和外來移民視為對自身生計的威脅，并極力要求當選的政治家保護他們。這方面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跡象。不過大蕭條時代的《斯姆特－霍利關稅法》(Smoot-Hawley)留下的長期陰影可能會令美國總統奧巴馬(Barack Obama)和國會不致立法通過新的重大貿易壁壘。

    更大的挑戰或許在于各國政府會如何應對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和冰島銀行業崩潰而在全球范圍內造成的破壞。畢竟，不受限制的全球貸款證券化和輕描淡寫的監管已經經受了打擊。以英國為例就可以說明問題。正如英國央行行長默文•金(Mervyn King)說的那樣：國際性銀行可以作為全球企業存在，但其消亡或幸免于消亡影響的卻是具體國家。英國對雷曼兄弟和冰島各家銀行的運營無緣置喙，但卻不得不為這些銀行崩潰后在英國留下的爛攤子清理善后。

    英國金融服務管理局(British Financial Services Authority)主席阿戴爾•特納(Adair Turner)說，在全球監管不起作用時，除非我們有一個全球政府來對全球財政資源進行配置以支持銀行業，否則起作用的將是具體國家這一法人實體的償付能力和流動性。所以，特納預測并認為應該出臺規定，要求跨國金融機構在其開展業務的每一個國家都保留相當多的資本，以確保在發生危機時其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流動性來源。當然，目前的做法與此正好相反──花旗集團(Citigroup)或德意志銀行(Deutsche Bank)等大型銀行都是在自己總部管理資本和流動性的。

    銀行說，這樣的變化會增加它們的成本、降低利潤、削弱其在全球范圍內實現規模效益的能力。特納承認，這些會影響全球性銀行在促進資金流和貿易流中發揮作用的能力，而資金流和貿易流對一個成功的全球經濟至關重要。不過他說，必須把這樣的影響與更大的金融穩定性放在一起加以權衡。實際上，作為全球體系支柱之一的金融穩定性正在呼吁針對資金的跨境自由流動設立新的壁壘，以避免該體系重蹈2008年大恐慌的覆轍──即使這意味著促進商品和服務貿易的融資會減少。

    假定他是對的，又會怎樣呢？達特茅斯大學商學院經濟學家馬修•史勞特(Matthew Slaughter)說，全球融資減少意味著分散風險的能力減弱。他還說，如果全球貿易沒有反彈，那么無論是對富國還是窮國，全球衰退都會更深、持續時間更長。他說，貿易減少還意味著新想法、產品和技術的推廣減慢，導致全球生活水平的提高放緩。

    不過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的丹尼•羅德里克(Dani Rodrik)對全球化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觀點表示懷疑。他說，全球融資減少并不一定就意味著出口下滑；就算出口下滑，也不會嚴重到足以致命。他說，實現增長的關鍵并不在增加融資。而在于像中國這樣的經濟體從農業等生產率較低的產業轉向更高價值的制造業和服務業（常常是出口型制造業和服務業）。現在的問題是要在減少對出口（和人為的低匯率以及巨額貿易順差）的依賴、更多地擴大內需的情況下保持這一轉變，利用失寵的產業政策和補貼來擴大內需。畢竟，日本和韓國在全球融資出現爆炸性增長之前，也像中國現在一樣經歷了蓬勃發展。

    所謂的“金融保護主義”是否會盛行起來還未可知；也不知道如果發生這種情況，又會產生怎樣的作用。不過經過了這次危機之后，全球經濟和金融體系將不同于從前，而且缺乏監管的全球商品、服務、資金和人才流動也會遇阻。